母親四十五歲時的丰采
今天是母親逝世兩週年的忌日.同樣的天氣.雨也下個不停.陰冷.潮濕.台北的天空陰霾一
片.一如兩年前的情境.
兩週前.是父親兩周年忌日.我腹瀉不停.沒上山祭拜.原想兩週後.母親祭日時.一併祭拜彌
補.卻因三個月前.醫生已開好預約單就診.當時.沒算到今天是母親忌日.預約就診未到.則取
消下次預約的權利.
加以嫂嫂生病.手指與膝蓋不能彎曲.哥哥憂心.不能北來.到了這種年齡.已能諒解.老伴相
互依持的重要.人老了.有幾項不可或缺:<老伴.老本.老友.健康.>加以自己
都不能去祭拜.更遑論怪罪兄長的焦慮與無奈!
母親一生.除十八歲以前.享盡外公的疼愛.差一點可能是美國<哈佛>的高材生.只因與父親
戀愛.毅然於民國22年與父親結褵.捨棄了富裕的千金小姐生活.洗手做羹湯.相夫教子.做一
個平凡的妻子與母親.直到前年元月.<不離不棄>隨父而去.享壽九十!
也許.現代人很難想像.在那個時代.怎麼能自由戀愛?因曾外祖父在光緒初年.卽由廣東遷
居湖北漢口經商.外公於光緒年間.即被曾外祖父送至美國.接受教育.因此.思想開通.繼承曾
外祖父家業後.發揚光大.當時與外國人交易.稱之為<買辦>.必須外語流利.以外公的養成教育.
與工作環境.生活幾乎洋化!
外公最喜愛看賽馬.當時只有英國人建立的馬場.氣焰高漲.外公認為中國人看賽馬.受盡
屈辱.於是.在漢口斥資興建了中國第一座<跑馬場>.與英國人一别苗頭.可見外公的豪邁與
氣魄!以當時外公的財力.在當時的武漢三鎮.隨意跺跺腳.可以撼動整個經濟動脈!從此.英國
人再也不敢在武漢囂張!
母親是外公惟一掌上明珠.進出應酬場合.喜帶母親出席.因為.母親外語流利.應對得體.大、
二舅均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.還有兩位舅舅.三舅英年早逝.小舅是母親惟一心愛的弟弟
.畢業於中央政治大學外文系.大陸文革期間.受盡折磨.不幸含恨而逝.此事由二舅友人處得
知.母親每每說起此事.難掩心中的痛!這大概是母親一生中.最大的遺憾與不捨吧?
曾陪母親回武漢探望當時還健在的舅媽.與四位表弟妹.了卻了母親多年的心願.1949年離
開大陸時.小舅僅生一女.名<金妮>.爾後又有兩男一女.彌補了母親多年來心頭的遺憾!母親
臥病在床時.表弟妹常打電話來問候.是母親最開心的事.母親仙逝告別彌撒當日.表弟妹們
分別在<武漢>、<揚州>同步追悼.母親在天之靈如知曉.定然欣慰不已!
母親高中畢業於漢口<私立聖羅以教會學校>.寫得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.外公原也要送母
親去<哈佛>留學.卻在一次同學聚會的場所.與父親一見鍾情.並有小舅私傳信 結為連理.毅然拋棄學業與冨
裕的生活.過著軍眷隨軍飄泊不定的日子.甘之如飴.
母親在世時.最喜與人談及與父親的戀愛史.即使臨終前三年.臥病在床.不能起身.但只要
談當年的戀愛.就神采弈弈.眼神發光.完全忘了病痛.父母親結褵七十二年的感情.豈是一句
<鰜鰈情深>可描述得盡?.如非父親驟然而逝.母親現在定然還活在希望中.希望能夠起身.繼
續照顧父親的生活起居.
父親前年農曆元月初四.於家中無疾而逝.這個訊息.隔了三天.才告知住院就醫的母親.一向
頭腦清醒的母親.從此.再也不言不語.她老人家竟選在父親告別式當日上午.與世長辭.隨父
而去.母親無怨無悔的遵守了<不離不棄>的誓言.身為兒女.除了不捨.惟祈禱二老在天上.仍
能攜手相伴.或來世再續前緣!
對自己的生、死.從不在意.一切隨緣罷了.只希望:<活著!要快樂.死時!有尊嚴>.但對親人的
逝去.卻有太多不捨與傷感!這正是<血濃於水>的詮釋吧!
今日由醫院就診回來.屋外仍下著大雨.呆坐書房.看著二老遺照:
<爸爸.媽媽.你們在天上快樂嗎?會怪兒女沒去看你們嗎?>
